在病床上斷續接受河南商報記者專訪時,他說要等化療后再和記者好好聊聊
如今,年僅六旬的他走了,采訪未竟,心愿未了 而這,成了我們共同的遺憾
新疆遼闊的戈壁灘深處,有一個村子叫馬蘭,它因馬蘭花而得名,又因中國核試驗基地位于此而成為曾經在地圖上找不到的村莊。
40年前,一個河南人來到這里,他多次沖進爆心,用鏡頭見證了我國核試驗的場景,記錄了為核事業默默付出甚至犧牲的人。
這個人說,他要用余生采訪完參加第一次核試驗的老兵,也與河南商報記者約定,日后再詳談馬蘭的故事,可是,2018年1月8日,年僅六旬的他卻先“走”了。
【特殊藥品】
別人用藥物來治病
他卻拿老照片當做良藥
“你好好躺著歇歇,都看多少遍了。”2017年11月,鄭州某醫院腫瘤科病房內,秦女士倒了一杯水,遞向病床上正端著手機看照片、被她嘮叨“老不聽話”的丈夫宋慶海,“還沒孫女聽話。”
這一頓甜蜜的“數落”,惹得宋慶海“嘿嘿”笑個不停,“我可比孫女聽話,我都沒讓你喂飯。”秦女士被逗樂了,“那把你的‘良藥’放放,先把這個藥吃了。”
自2015年被確診肺部罹患腫瘤以來,兩年多不斷化療的宋慶海,體重掉了近40斤,每當有人說他瘦,他卻總是打趣道,“這身材多好。”
他的樂觀得益于他的治療秘密武器——那些在中國核試驗基地當兵26年間留下的照片,以及回到鄭州工作后被鏡頭記錄的點點滴滴。
“我那時候還挺帥的嘛,我跟你講啊,那會兒在基地,我那工作可吃香了。”余暉斜灑在病床和宋慶海的身上,他瞇著眼,盯著手機里的照片,笑著對一旁的愛人說。
【不解之緣】
從電影放映員到廣電局局長
媒體人的緣就此結下
宋慶海與媒體人結緣,還要從1978年說起。那年20歲的他,參軍進入核試驗基地政治部,成了電影組的一名放映員。
“在基地放電影很吃香,下幾十厘米厚的雪,大家照樣看電影。”日子一天天過去,宋慶海的放映技術嫻熟起來。
如果說放映員是宋慶海向媒體人邁出的第一步,那擔任馬蘭廣電局局長兼電視臺臺長,他可就真正邁入了媒體人行列。
“在那兒干了10年,考慮最多的就是如何豐富大家的娛樂生活。”2002年,在宋慶海多次協調下,馬蘭基地在全國率先實現電視信號雙向光纖傳輸到樓,不僅為營區通信、辦公自動化等提供了資源,連當地的老百姓也受益匪淺,“老百姓收看的都是馬蘭電視臺的信號。”
而他還成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策劃了《院士風采錄》等節目,多名我國核試驗的開拓者,因為這些節目逐漸進入民眾視野。
【無畏奉獻】
沖入爆心帶回珍貴照片
執行任務前寫好了遺書
雖說在當兵的26年間,宋慶海收獲了許多大獎,出了名也當了官兒,但他最喜歡也最難以忘懷的,還是端起相機拍攝核試驗的那些時光。
“看到蘑菇云騰空而起就很自豪,很想記錄下那一刻。”要拍到好看的蘑菇云,拍攝者乘坐的飛機就要定格在爆心上,“正對著核彈靶標,只有那兒才能拍出一瞬間很震撼的爆炸。”
可飛越爆心意味著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但坐上直升機的宋慶海早已顧不得這些,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多拍、拍好。
那些年,宋慶海拿起相機,多次深入核試驗場區一線,拍攝到核爆炸瞬間等場景。“有過10多次,我都在核爆現場。”說起這些,宋慶海的臉上滿是自豪和敬畏。
飛越爆心有危險,在爆炸后進入試驗場同樣也是冒著生命危險,因此,“去執行任務前每個人都要寫遺書,然后跟行李一起裝進麻袋,再在麻袋外邊貼好郵寄地址。”
【情懷未了】
讓全中國知道
“東方巨響背后的鄭州人”
2004年,宋慶海轉業回到老家,擔任鄭州市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副局長。
2014年9月的一天,正吃早飯看報紙的宋慶海意識到,10月16日,是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50周年紀念日。
“當時就想著得干點啥。”可如何把50年的跨度濃縮到有限的報道中呢?思來想去,宋慶海決定將切入點放在參加過第一次核試驗且崗位平凡的鄭州人身上,“當時很費勁,最后只找到3位鄭州籍的老兵。”
宋慶海找到的這3位老兵,分別是:帶領7人巡邏小分隊徒步8000里,穿越羅布泊的王萬喜老人;原子彈爆炸后5分鐘,駕駛第一輛汽車取回樣品的汽車團副參謀長吉元望老人;試訓部參謀劉海清老人。
雖挖出了不少動人故事,但宋慶海還是想找離爆心更近的老兵。為此,他將整個鄭密路附近的干休所摸了一遍,終于找到了時任空軍某部飛行大隊副大隊長,駕駛戰鷹穿云取樣,榮獲集體一等功和個人二等功,但守著保密規定,一直隱姓埋名的李傳森老人。
也就在當晚,宋慶海又聯系上了當年離爆心最近,接通周恩來總理專線的通信站班長崔遂波老人。
宋慶海策劃的這次《東方巨響背后的鄭州人》報道,獲得了河南省新聞一等獎和中國廣播電視大獎提名獎。可相較于獎項,宋慶海更為“干驚天動地事,做隱姓埋名人”的馬蘭精神被世人所知而欣喜。
【終身遺憾】
一個未實現的愿望
一次未完成的采訪
2015年,宋慶海策劃了環新疆行大型報道,馬蘭是重要一站,可就在所有環節和細節都完善好時,宋慶海被查出得了肺癌。
疼痛、嘔吐等接踵而至,可當他得知有國外電視媒體受邀拍攝《今日中國》時,他向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申請,邀請這些媒體到鄭州采訪報道,他本人也是忍著痛全程陪同。
有人說他傻,都不要身體了,他笑著說,那么多外國電視臺同時播放鄭州經濟發展的情況,機會太難得。
病床上的宋慶海依舊愛笑,也愛開玩笑,他說,從核試驗基地出來的人,每一次執行任務都面臨著“生與死”,所以他不懼怕死亡,只是有一個心愿未了,“想趕緊好了,給所有參與過第一次核試驗的老兵做個片子。”
也正因為這個心愿,他與河南商報記者約定,待化療告一段落,再多多講些馬蘭的故事。然而,河南商報記者沒有等到這一天,而他也再沒機會完成自己心中的采訪計劃。這次未竟的采訪,成了我們共同的遺憾。
他走了,帶著未完成的心愿和采訪。他曾說,“趁他們(參加第一次核試驗的老兵)都在時,我們把這些事情挖掘出來,我覺得這是我們媒體人的職責,也是一種堅守。”他還曾說,他這輩子都在感恩,感謝黨和部隊的知遇和培養之恩,感謝家人和朋友的相守之恩。尤其是黨和部隊的恩情,他這輩子都不敢辜負。
編輯:河南商報趙琦
來源:河南商報
